众所周知，媒体报道会产生强大的舆论作用。然而，不同类型的媒体报道，其作用的方向和程度存在差异。根据态度的不同，媒体报道可区分为正面报道和负面报道，其中正面报道为持赞扬态度、富含积极和肯定词汇的报道；负面报道为持批评态度、富含质疑和否定词汇的报道。根据性质的不同，媒体报道可区分为无偏报道和有偏报道，其中无偏报道为客观公正披露事实真相的报道；有偏报道为背弃客观公正报道事实真相的承诺，对被报道对象进行人为有利或不利的报道（Gentzkow和Shapiro，2006）。进一步细分，媒体因广告投入或利益关系的影响，蓄意迎合公司需求，一定时期内对公司进行的过多或虚假正面报道（Rinallo和Basuroy，2009；孔东民等，2013）为有偏正面报道；不顾事实真相，为追求轰动效应而进行的过多或虚假负面报道为有偏负面报道。根据报道来源的不同，媒体报道可区分为权威媒体报道和非权威媒体报道，其中由较高权威性和可靠性媒体发布的报道为权威媒体报道；反之为非权威媒体报道。

鉴于媒体报道的舆论作用，对上市公司财务报表质量进行鉴定的审计师会对媒体报道做出反应，据以调整审计判断，并最终改变审计意见类型，这在学界已达成基本共识（Mutchler等，1997；余玉苗等，2013；张龙平和吕敏康，2014；吕敏康和刘拯，2015；张丽达等，2016；吕敏康和冯丽丽，2017）。一般而言，负面报道对审计师具有风险警示作用，促使其重视该类信息并提高风险防范意识，改变对风险的判断，提升发现违规问题的概率。但是，认知心理学的研究发现，存在于个体记忆中的认知结构即图式一旦形成，将影响个体对信息的关注和加工，使其更愿意提取与图式一致的信息，忽视与图式不一致的信息（顾远东等，2014）。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自2011年开展会计师事务所（以下简称事务所）约谈制度以来，其公开披露的涉及媒体报道的约谈主题屡次要求事务所在年报审计期间时刻关注媒体报道，对媒体质疑的可能涉嫌财务造假的上市公司，提高审计风险防范等级，充分识别重大错报风险，强化审计项目组人员配备，加大项目质量控制复核力度，积极应对媒体质疑，全力防范潜在风险。这说明，现实中确实存在审计师未能关注负面报道，或虽关注到负面报道但并不认同其提出的问题，最终出具标准审计意见的行为。同时，也不排除存在审计师顺应正面报道、低估负面报道重要性从而出具标准审计意见的行为。由此推断，审计师在对上市公司形成正面认识的情况下，可能会对媒体报道产生选择性认知，习惯性地关注和认同正面报道，忽视负面报道或低估负面报道的重要程度，负面报道将无法转化为审计线索，进入审计决策程序。

一般而言，在审计报告中签字的注册会计师（以下简称签字审计师）是审计项目组中的关键成员，对审计质量负有直接责任。2017年1月1日起施行的《中国注册会计师审计准则》第1501号第三十九条规定，审计报告应当由两位审计师签字盖章，其中一位为项目合伙人，另一位为项目负责人。本文将在审计报告上签字的两名审计师视为一个项目组中的签字审计师搭档。作为审计项目组的领导核心，二者之间稳定的搭档关系对审计项目组工作的开展至关重要。借鉴闫焕民等（2017）的界定，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即两名签字审计师共同审计并签发审计报告的累计年数。学者们以媒体报道能够被审计师知悉并直接进入决策程序为研究前提，常假定审计师具有无差异的媒体报道获取和认知能力，针对签字审计师搭档的性别、年龄、所学专业、是否合伙人等特征与审计质量的关系开展了研究（施丹和程坚，2011；丁利等，2012），缺乏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与媒体报道关系的研究，忽视了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对提升审计师关注和利用媒体报道能力的作用，如何提高媒体报道关注度并有效利用媒体报道尚缺乏深入的研究。

本文从不同类型媒体报道和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视角展开研究，主要贡献包括：（1）从不同视角对媒体报道进行细分，考察不同态度、性质、来源和内容的媒体报道对审计意见的影响，丰富了研究视角；（2）剖析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在不同类型媒体报道中的作用，拓展既有研究基于审计师已采纳媒体报道和审计师关注、利用媒体报道能力无差异的局限，揭示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在关注和利用媒体报道中的作用；（3）为审计项目组提高审计师职业能力、事务所做出人员配备决策、监管部门制定审计项目组管理规范提供经验证据。

任何信息要进入决策过程，首先需引起个体的注意，注意力是个体获取信息的前提，是个体能否做出正确判断的基础，是影响个体决策的重要因素。媒体报道不是直接的审计线索，只有当媒体报道足以引起签字审计师的关注，并得到其认同之后，才能进入审计程序，最终转化为审计线索，影响审计决策。实务中，为降低审计成本，提高审计效率，事务所对审计项目均设有审计期限，签字审计师执业既承受着有限的时间和精力压力，又必须满足充分、适当取证的审计质量要求。有限的注意力和信息加工能力，与关注庞大信息需求之间的矛盾，使得签字审计师难以有效地分配注意力，在既定审计期限内难以全面关注媒体报道，只会对已关注到的信息进行分析和判断。而我国媒体报道具有典型的“以正面报道为主”的特点，一贯坚持“报喜不报忧”的立场和原则（徐稳，2013），审计师置身于大量正面报道环境下，如果不能有效分配注意力，就会偏重正面报道，遗漏负面报道，甚至出于保持客户关系的考虑，故意无视负面报道。这种选择性认知，使得签字审计师可能承担以偏概全的风险，致使无法全面、准确地了解上市公司及其环境，进而产生判断偏误和效率损失。因此，正面报道数量越多，越会营造有利于上市公司形象的信息环境，通过舆论压力和心理暗示，影响签字审计师对上市公司的认知，使其对上市公司的认知偏于正面，决策时赋予上市公司过多的信任，淡化对风险的考虑，降低审计投入和职业谨慎程度，提高错报容忍度，强化出具标准审计意见的信心，弱化出具非标意见的信心，审计意见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对正面报道的顺应。

现实中，签字审计师因主观上的频繁换所、离职以及客观上的强制轮换制度^①规定，较难拥有稳定的搭档，事务所也较少考虑为签字审计师配备稳定的搭档。根据专用化人力资本理论，恰当决策的制定必须依赖一个稳定的团队，稳定的团队会产生一种特殊的生产力，该种生产力是团队高效运作的基本保证，将直接影响团队绩效。若团队主要成员被更换，这种生产力就会遭到破坏（徐向艺和庞金勇，2008；李卫宁和吴荻，2014）。作为审计团队的领导核心，签字审计师搭档是否稳定会影响审计项目组的信息关注程度和认知加工绩效（闫焕民等，2017）。不稳定的搭档之间相互信任程度低，无法形成团队特殊生产力。稳定的搭档拥有共同的价值观、工作方式和行为准则，有助于抑制自我利益，推动搭档相互信任，提高互助协作和互动频率，实现对注意力资源的更合理分配，提升搭档处理和加工信息的能力，促使二者更有效率地关注媒体报道，使其能够审慎评价正面报道，避免遗漏重要的负面报道，重视负面报道质疑的问题，对上市公司形成更为全面的认知，修正认知局限，降低判断偏误，增加财务报表错报漏报被识别的可能性，使审计意见更加稳健，审计质量更高。由此推断，稳定的签字审计师搭档对媒体报道的关注和认知能力远超不稳定的搭档，能够提升媒体报道的利用程度。但随着搭档时间的不断延长，过于亲密的搭档关系也可能会导致二者在加工信息、做出判断时共同认知不足；或其中一位审计师容易被另一位的意见影响，相互同化而放松应有的职业谨慎，产生顺从正面报道、忽视或无视负面报道的倾向，致使负面报道无法进入审计程序，非标意见被出具的可能性反而降低，由此产生审计失败。据此提出假设1：

H1：签字审计师搭档越稳定，越能弱化正面报道对审计意见的影响，强化对负面报道的利用，但其与审计意见和媒体报道利用之间呈现倒U型关系。

如前所述，通常情况下，媒体报道能够获得签字审计师的认同并被纳入审计判断和决策过程，从而审计意见受到媒体报道的影响。然而媒体追逐利益的天性，往往导致有偏报道的出现。既有研究发现，上市公司有很强的动机利用媒体制造正面报道、压制负面报道，媒体与企业合谋会导致媒体报道出现偏差（才国伟等，2015）。媒体关联、上市公司的政治背景和地域偏见也是导致有偏报道的动因，如有媒体关联的上市公司会比没有媒体关联的上市公司多获得10%左右的正面报道（饶育蕾等，2016），国有企业的负面报道显著少于非国有企业（贾明等，2018），发达地区、社会信任程度较高地域的上市公司能够比落后地区、社会信任程度较低地域的上市公司获得更多的正面报道（游家兴等，2018）。以上研究说明，媒体报道既可能是无偏报道，也可能是有偏报道。

有偏报道同样具有信息传递的功能，会引导签字审计师重视某一问题，据其报道态度和内容调整已有认知，进而影响审计判断和审计意见类型。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使得搭档之间产生积极的合作和良好的人际互动，形成搭档协作执业经验及上市公司专有知识的高效转移和充分共享，思维活动和信息储备的协调互补促使签字审计师加深对上市公司及其环境的了解，为证实媒体报道而收集的证据也会更加充分、适当，能够有效甄别有偏报道，抵御其对审计意见的影响，提升对无偏报道的获取和认知能力，提高无偏报道转化为审计意见的效率；但随着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的不断增加，两名签字审计师可能会因共同认知不足或相互同化作用损害其独立性和媒体报道利用能力，反而不利于甄别有偏报道。据此提出假设2：

H2：签字审计师搭档越稳定，越能弱化有偏报道对审计意见的影响，其与审计意见和有偏报道利用之间呈现倒U形关系。

对上市公司进行报道的媒体按照来源不同包括权威媒体和非权威媒体。权威媒体特有的权威性和公信力，使其发布媒体报道的质量和影响力均强于非权威媒体。受关注和认知能力所限，稳定性程度不同的签字审计师搭档对不同来源媒体报道利用程度存在差别，即不稳定的签字审计师搭档可能无法同时关注权威媒体和非权威媒体，导致非权威媒体报道难以获得关注并进入审计程序；稳定的签字审计师搭档拥有更丰富的注意力资源和更高水平的执业能力，更有精力吸收不同来源的媒体报道，适时修正对公司的认知并影响审计意见；但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的不断增加也可能会逐渐损害其独立性和信息解读能力，反而不利于有效利用不同来源的媒体报道。据此提出假设3：

H3：签字审计师搭档越稳定，越能强化对非权威媒体报道的利用，其与审计意见和不同来源媒体报道利用之间呈现倒U形关系。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05—2017年在沪深交易所上市的A股公司为研究样本。其中，媒体报道数据购买自CSMAR数据库中的新闻库。既有文献中，学者们多采用手工搜集媒体报道的做法，数据局限于少量的权威媒体，而CSMAR数据库中新闻库的媒体报道包括权威媒体和非权威媒体，国外媒体和国内媒体，报纸、杂志等纸质媒体和网络媒体，数据来源丰富、涵盖面广，数据更具代表性。

为提高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数据的准确性，我们通过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网站核对签字审计师姓名及其所在事务所信息，对姓名书写错误进行调整；通过巨潮资讯网手工补充签字审计师姓名缺失的样本；对签字审计师重名情况，根据另一位签字审计师所在事务所信息进行甄别。剔除了姓名缺失、与事务所名称无法匹配等异常值，以及两名签字审计师均重名、离职、换所等确实无法判断的情况，最终获得4 311条签字审计师个人数据。其余数据均来自CSMAR数据库。剔除保险、金融行业、ST及数据缺失样本后，共得到17 257个观察值。相关数据处理和回归分析采用Stata14软件完成。为消除极端值影响，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了1%的缩尾处理。

（二）关键变量度量与模型设计

1. 媒体报道的度量

本文借鉴当前国内外相关研究的主流做法，采用内容分析研究法，以正、负面词汇出现的频次来度量媒体报道内容并判断媒体报道态度。首先，参照Loughran和McDonald（2011）、刘艳（2014）及聂左玲等（2017）^②研究中采用的词汇，结合人工阅读的方式，从公司一般情况、公司财务、公司经营、法律诉讼、市场表现和公司治理六个类别，构建符合中文表达习惯的媒体报道正、负面词汇共662个，其中正面词汇219个，负面词汇443个，形成媒体态度词汇词典，部分词汇示例如表1所示；其次，根据构建的词典，采用stata14编写内容分析程序，逐年逐个样本、逐篇新闻提取正、负面词汇词频并计算正、负面词频比例^③。鉴于不同新闻记者写作风格的差异性，正面词频比例高的新闻不一定是正面报道，为此，本文分年度、分公司计算该年度该公司所获所有媒体报道正、负面词频比例的均值，将正、负面词频比例大于均值者定义为正面报道，比例小于均值者定义为负面报道，进而计算正、负面报道数量并以数量加1的自然对数作为正、负面报道的度量指标。

2. 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的度量

借鉴闫焕民等（2017）的做法，本文把在审计报告上签字的两名审计师视为签字审计师搭档，把两名签字审计师共同审计并签发审计报告的累计年数视为搭档稳定性。若未发生搭档更换，则年数逐年累加；若两名签字审计师中至少有一人发生变更，则将变更当年作为新任搭档的第一年；若发生客户更换，或事务所合并、分立、改名及审计团队转换至另一家事务所等情况，以两名签字审计师个人是否发生变更为准。综上，只要两名签字审计师始终作为搭档共同签发审计报告，无论二者的客户或其所在事务所是否发生变化，均视为稳定搭档并累计赋值。

3. 控制变量和模型设计

借鉴余玉苗等（2013）、张龙平和吕敏康（2014）、吕敏康和刘拯（2015）及闫焕民等（2017）的研究构建模型（1），同时，为减少遗漏变量和不可观测的个体异质性可能带来的内生性偏误，本文进行Hausman检验后确定采用面板logit固定效应回归方法，同时控制行业和年份的影响。模型（1）构建如下：

其中，AudOpi为审计意见，非标意见为1，否则为0；lnPos为正面报道，即正面报道数量加1取自然对数；lnNeg为负面报道，即负面报道数量加1取自然对数；Partn为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Partn²为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的平方项；lnPos×Partn和lnNeg×Partn分别为正、负面报道与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的交互项；lnPos×Partn²和lnNeg×Partn²分别为正、负面报道与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平方的交互项；Size为公司规模，即上市公司年末资产的自然对数；ROA为资产收益率，即净利润与总资产之比；ARR为应收账款比率，即应收账款占总资产的比率；OtherRR为其他应收款比率，即其他应收款占总资产的比率；InvRR为存货比率，即存货占总资产的比率；CI为客户重要性，即客户规模占事务所审计客户规模总和的比率；Big10为事务所规模，十大事务所为1，否则为0；Loss为上市公司经营状况，亏损为1，否则为0；PPE为固定资产占总资产的比率；Chg为事务所变更，若当年发生事务所变更取1，否则为0；BM为账面市值比；OCF为营业收入现金净含量；此外还控制了年度效应（Year）和行业效应（Ind）。

4. 有偏报道和权威媒体的度量

公正不倚是无偏报道的准绳，但现实中往往无法获得一则无偏报道的真实景象，导致对有偏报道的衡量颇具难度。由于无法取得有偏报道数据，本文借鉴吕敏康和陈晓萍（2018）的研究，在控制公司规模、资产收益率等基本特征后，运用模型（2）和（3）估计残差，并分别将其作为有偏正面报道和有偏负面报道的替代变量，构建如下：

此外，借鉴李培功和沈艺峰（2010）、游家兴等（2018）的研究，以影响力大、覆盖面广和权威性高的《中国证券报》《证券时报》《证券日报》《上海证券报》《中国经营报》《经济观察报》《第一财经日报》及《21世纪经济报道》为权威媒体，其余媒体为非权威媒体。

将连续变量去中心化处理后，进行面板logit固定效应分析，得到结果如表2所示。其中，表2栏（1）的结果显示，lnPos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媒体对上市公司的评价越正面，审计师出具非标意见的概率越低，二者之间呈现显著的负相关关系；lnNeg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媒体对上市公司的评价越负面，审计师出具非标意见的概率越高，二者之间呈现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媒体对上市公司的态度能够同化审计师的认知并影响审计意见，与现有研究结论一致（张龙平和吕敏康，2014；吕敏康和刘拯，2015）。

Partn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Partn²在10%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随着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的增加，非标意见被出具的概率先高后低，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与非标意见呈倒U型关系。借鉴刘启亮和唐建新（2009）的研究，从签字审计师搭档第2年起，按每间隔两年分组回归，发现签字审计师搭档合作4—5年时，对媒体报道的关注和利用程度最好，之后搭档稳定性对媒体报道的关注和利用程度逐渐减弱，回归结果见表3。

从表2栏（1）可见，lnPos×Partn的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随着搭档稳定性的增加，lnPos对AudOpi的偏效应逐渐减弱；而lnNeg×Partn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随着搭档稳定性的增加，lnNeg对AudOpi的偏效应逐渐增强，意味着签字审计师搭档关系越稳定，越有利于形成搭档特殊生产力，该种生产力有助于搭档互补互助，减少内部冲突，提高媒体报道认知水平，降低正面报道对出具非标意见的干扰，警惕负面报道提示的问题，弱化正面报道对审计意见的影响，增强对负面报道的关注和利用程度，进而提高出具非标意见的概率。lnPos×Partn²和lnNeg×Partn²的系数分别在5%和1%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过长的搭档合作期限反而会逐渐降低搭档稳定性在媒体报道利用中的积极作用，搭档稳定性与媒体报道利用之间也呈现倒U型关系，假设1得到验证。

表2栏（2）列示了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在有偏报道对审计意见中的作用，lnPos在1%水平上与审计意见显著负相关，说明有偏报道越偏向正面，签字审计师出具非标意见的概率越低；lnNeg在1%水平上与审计意见显著正相关，说明有偏报道越偏向负面，签字审计师出具非标意见的概率越高。Partn与Partn²分别在1%和5%水平上显著为正和显著为负，进一步验证了假设1中提出的倒U型关系。lnPos×Partn和lnNeg×Partn分别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签字审计师搭档时间越长，越能抵御有偏正面报道对审计意见的影响，提高出具非标意见的可能性。lnPos×Partn²和lnNeg×Partn²分别在10%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随着搭档稳定性的增加，其对有偏正面报道的抵御作用越来越弱，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与有偏正面报道利用之间呈现倒U型关系，假设2部分得到验证。

表2栏（3）和栏（4）分别列示了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对权威媒体和非权威媒体报道的关注与利用情况。两栏结果显示，无论权威媒体还是非权威媒体发布的正、负面报道均会对审计意见产生影响，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与审计意见仍呈现倒U型关系，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与正、负面报道的交互项在权威媒体组均显著为正，但在非权威媒体组中仅对负面报道发挥作用。

对两组组间系数进行差异性检验，结果见表4，发现两组中lnPos的系数在5%水平上存在显著的差异，lnNeg的系数并无显著差异，这说明权威媒体发布的正面报道较非权威媒体更能影响审计意见，无论何种来源的负面报道均能对审计意见产生影响；两组中lnPos×Partn的系数在5%水平上存在显著的差异，lnNeg×Partn的系数并无显著差异，说明签字审计师搭档越稳定，越不区别对待不同来源的负面报道，但其弱化正面报道影响审计意见的能力仅在权威媒体中显著，这可能是由于非权威媒体正面报道较难获得签字审计师搭档关注和认同所致。搭档稳定性平方与正、负面报道的交互项在两组中无显著差异，说明搭档稳定性在与权威或非权威媒体报道利用之间均具有显著的倒U型关系，假设3部分得到验证。

（一）进一步分析

如前所述，媒体报道能够改变签字审计师的认知，使其倾向于对媒体报道做出趋同反应，进而影响审计意见类型，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能够显著改善媒体报道对审计意见的影响。然而，作为一种信息传递中介，媒体报道中常含有与公司突发事件、财务状况和经营情况有关的不同内容的信息，分析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在利用媒体报道中的作用，有两个问题值得进一步考虑：（1）哪些内容的媒体报道信息更容易引起签字审计师搭档的关注进而影响审计意见？（2）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在利用不同内容媒体报道信息中的作用是否存在差异？为回答上述问题，本文运用前文提取的公司一般情况、公司财务、公司经营、法律诉讼、市场表现和公司治理六类词汇，沿袭前文媒体报道度量方法，构建不同内容媒体报道信息变量lnMedia^④，分别表示媒体报道披露的六类正、负面信息，建立模型（4）和模型（5）分析不同内容媒体报道信息对审计意见的影响，以及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在不同内容媒体报道信息中发挥的作用。结果如表5和表6所示。

表5栏（1）至栏（6）列示了六类媒体报道信息分别纳入模型（4）的结果，可见六类负面信息均能引起签字审计师搭档的关注并提高非标意见被出具的概率，而六类正面信息中，只有公司财务、经营、诉讼和治理方面的正面信息能够显著同化签字审计师搭档对公司的认知，降低非标意见被出具的概率，说明就媒体报道信息性质而言，签字审计师搭档更重视负面信息，在注意力资源有限的情况下，签字审计师搭档分配给负面信息的注意力明显多于正面信息。栏（7）列示了六类媒体报道信息同时纳入模型（4）的结果，发现公司财务、经营、诉讼和治理方面的负面信息分别在5%、5%、1%和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上述四类正面信息分别在5%、10%、5%和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就媒体报道信息类别而言，上述四类信息比公司一般情况和市场表现方面的信息更受签字审计师搭档的重视，更易转化为审计线索并影响审计意见类型。究其原因，公司一般情况和市场表现方面的信息较为宽泛，与财务报表的相关性弱于其他四类信息，较难获得签字审计师搭档的关注和认同，而公司经营和财务方面的信息与财务报表直接相关，诉讼方面的信息能够传递与公司持续经营等不确定性有关的信号，治理方面的信息能够揭露公司内部控制缺陷及管理层对待内部控制缺陷的态度，能够影响重大错报风险的评估和审计意见类型的决策，因此签字审计师搭档对上述四类信息的反应更为强烈。

表6栏（1）至栏（6）列示了六类媒体报道信息分别纳入模型（5）的结果，栏（7）列示了六类媒体报道信息同时纳入模型（5）的结果，发现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与公司财务、经营、诉讼和治理正、负面信息交互项的系数分别显著为正，说明签字审计师搭档越稳定，越能弱化来自上述四类媒体报道正面信息对审计意见的影响，强化对该四类媒体报道负面信息的关注和利用，搭档稳定性在该四类媒体报道信息中发挥的作用显著强于其他两类信息；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平方与上述四类媒体报道正、负面信息交互项的系数分别显著为负，说明随着搭档期限的不断延长，搭档稳定性的积极作用逐渐减弱，搭档稳定性与媒体报道利用呈现倒U型关系，假设1进一步得到验证。

（二）内生性问题

前述分析表明，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能够弱化正面报道对审计意见的影响，强化对负面报道的关注和利用。然而，经营状况好、风险较低的公司本身更容易收到正面报道，被出具非标意见的概率也较低，而经营状况差、风险较高的上市公司更容易收到负面报道，被出具非标意见的概率也较高。为克服此问题，本文借鉴杨玉龙等（2017）的做法，以公司注册地与媒体主办机构注册地是否在同一城市为工具变量，进行IV Probit回归以缓解内生性问题^⑤。选择该工具变量的原因是，本地媒体机构对本地公司常常存在本地偏向，即本地媒体机构能够显著影响本地公司获得正面报道的多寡，但无法直接影响被报道上市公司获得审计意见的类型，回归结果与前文一致。

（三）稳健性检验

为保证研究结果的稳健性，本文采用多种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主要包括：（1）更换变量，借鉴吴璇等（2017）的做法，根据逐篇媒体报道中正面词频和负面词频构建媒体情绪测量指标Med^⑥，作为媒体报道的替代变量；借鉴闫焕民等（2017）的做法，分事务所、分年度计算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的平均值，以平均化处理的相对值作为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的替代变量。（2）缩短时间区间，采用缩短一年的数据进一步重复上述研究，研究结论与前文一致。

本文基于专用化人力资本理论，探究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在利用媒体报道中的作用，发现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能够显著弱化正面报道和有偏正面报道对审计意见的影响，提高负面报道利用程度，但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与审计意见和媒体报道利用之间存在倒U型关系。区分媒体报道是否来自权威媒体发现，权威媒体正面报道对审计意见的影响更为显著，签字审计师搭档越稳定，越能弱化权威媒体正面报道对审计意见的影响，并能充分利用权威和非权威媒体负面报道。进一步区分媒体报道所含公司一般情况、公司财务、公司经营、法律诉讼、市场表现和公司治理六类信息，发现公司财务、经营、诉讼和治理四个方面的信息更容易引起签字审计师搭档的关注并获得其认同，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更能在该四类媒体报道信息中发挥显著作用，与该四类媒体报道信息的倒U型关系更为显著。

本文的研究结论对审计项目组、事务所和监管部门均具有参考价值。第一，审计项目组成员尤其是签字审计师应重视媒体报道的信息价值，提升甄别、解读和利用媒体报道的能力，有效关注和识别不同性质、不同来源和不同内容的媒体报道，以做出正确的审计判断，表述恰当的审计意见；第二，事务所应重视人力资本建设，建立签字审计师搭档培育和激励制度，加强签字审计师搭档配备和角色分工，在遵循制度要求对签字审计师搭档进行必要的轮换以保证审计独立性的同时，保持签字审计师搭档4—5年的稳定期限，尽可能减少搭档变动次数，避免临时指定签字审计师搭档，缩短搭档磨合期，降低磨合期间因意见分歧而导致的审计效率效果损失，催化配合默契产生的叠加效应，塑造融洽和谐、经验互补、专业知识互补的搭档关系，以充分发挥搭档特殊生产力作用；第三，监管部门应颁布并不断完善审计项目组建设规范，对签字审计师搭档稳定性提出基本要求，开展审计项目组建设的经验交流，引导事务所打造审计团队文化，通过后续教育等方式，提高审计师人际关系处理能力，降低个体因素对搭档稳定性的负面影响，促进审计职业的健康发展。

本文的研究未能验证传统媒体、新媒体等不同来源媒体报道的作用，未能验证签字审计师搭档除期限稳定性之外的其他特征（如年龄、性别、专业背景、教育背景等不同搭配）在利用媒体报道中的作用，也未能验证除签字审计师搭档之外的审计项目组中其他成员稳定性的作用，有待未来进一步研究开拓。

① 根据《关于证券期货审计业务签字注册会计师定期轮换的规定》，签字审计师应实施轮换制，即签字审计师连续审计某一客户的最长年限为五年，两名签字审计师同时审计某一客户达到五年的，可由一名签字审计师延期审计一年。

② 聂左玲等（2017）的负面词汇为本文研究提供了支持。鉴于研究主题的差异性和专业适用性，本文仅借鉴了聂左玲等（2017）的部分负面词汇。

③ 根据Tetlock（2007）的观点，在每篇报道总词汇数量不变的情况下，正、负面词汇数量呈现强负相关关系，通过计算正、负面词汇的比例能够自然地捕捉到正反两种态度的变化。

④ 具体到公司一般情况、公司财务、公司经营、法律诉讼、市场表现和公司治理的每一类正、负面媒体报道信息时，分别以lnGenPos、lnGenNeg、lnFinPos、lnFinNeg、lnOpePos、lnOpeNeg、lnLegPos、lnLegNeg、lnMarPos、lnMarNeg、lnGovPos和lnGovNeg对lnMedia进行替代。

⑤ 第一阶段回归结果显示，lnPos与工具变量在1%水平上显著正相关，表明工具变量对内生变量lnPos具有较强的解释力。限于篇幅，未报告内生性和稳健性检验结果，备索。

⑥ Med=（正面词频−负面词频）/（正面词频+负面词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