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 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全面推进乡村发展,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坚持城乡融合发展,畅通城乡要素流动。中共中央、国务院在《关于做好2023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中进一步强调,要全面推进乡村发展,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农村工作的重点从脱贫攻坚转向巩固脱贫成果与促进全面乡村发展。然而,实现乡村全面发展的任务依然十分艰巨。当前,中国乡村可能面临人口流失、内部矛盾突出等问题(曾维和和咸鸣霞,2021)。其中,人口流失是当前制约乡村发展的关键问题。乡村振兴的根本在于乡村的可持续发展,这就要求乡村具有可持续的人口增长(刘彦随,2018)。在“十四五”期间,中国城市面临发展模式和空间布局的调整。那么,如何发挥城市的扩散效应带动乡村振兴?这是十分重要的问题。
从发达国家的城乡发展经验来看,城市带动乡村,工业带动农业发展是振兴乡村、实现城乡居民收入均等化的重要手段。在中国快速的城镇化过程中,城市表现出强大的“极化效应”,使得大量的劳动力、资本、土地等要素由乡村流向城市。而城市对乡村的要素输出和扩散作用比较小,这种几乎单向的流动模式是造成中国乡村发展落后的重要原因之一。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除了需要优化农村资源要素配置、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之外,完善城镇空间布局也是“十四五”期间重点的工作。因此,本文从城乡空间布局的角度讨论如何促进乡村发展。具体来说,本文重点探究了以下几点问题:乡村到城市的距离将会对乡村发展产生怎样的影响?这种影响在不同规模的城市中有怎样的异质性表现?何种城乡空间结构能够更好地助力乡村发展?
长期以来,区域经济学、农村经济学和经济地理学等领域的学者们围绕城乡关系与乡村发展,展开了深层次、多学科的交叉研究。首先,学者们尝试在城市和城乡空间结构优化方面找到能促进乡村发展的方案。例如,梁琦等(2013)认为,城乡空间结构的优化可以从放松户籍制度入手,推动城乡二元户籍制度和大城市落户政策改革,促进劳动力流动,进而使得城市层级体系达到帕累托最优;王发曾等(2007)认为,城市分布的优化应通过政府的宏观规划调控和城市群内各地域单元的整合;刘修岩等(2017)的研究进一步指出,在省域方面,城市应以多中心的格局布局,而在城市内部尺度方面,应以单中心的格局布局。其次,另有一部分学者从城乡融合(刘彦随,2018)、农产品供给(王丹利和陆铭,2020)、农村基础设施建设(骆永民等,2020)、乡村治理(秦中春,2020)等方面探索乡村发展的解决方案。但乡村振兴仍面临着一些问题需要解决,如城乡收入差距不降反增,乡村人口“空心化”问题比较严重,且呈现出明显的空间集聚特征(李玉红和王皓,2020;罗楚亮等,2021)。上述学者从各领域针对城乡空间结构优化和乡村发展进行了讨论,但大多文献未能将乡村变迁和城市化作为一个有机整体,尤其是未能在空间视角下考虑城市对乡村的作用。乡村振兴和城市发展是密切相关的,乡村振兴不单是乡村本身的问题,若是只讨论城市或乡村都会降低理论对现实社会的解释。
新型城镇化要求城市群内的城市之间强化内部联系、优化空间结构,在保障公平的同时,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和乡村全面发展。在此背景下,研究乡村到城市的距离、城市规模以及城乡空间结构对乡村发展的影响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具体来说,本文聚焦于城乡空间结构优化与乡村发展这一现实问题,以我国2000—2015年间约54万个乡村为研究对象,使用中国村级行政边界数据、世界人口分布数据(WorldPop)以及DMSP/OLS 夜间灯光数据,从微观地理尺度考察乡村到城市的距离对乡村发展的影响,并引入增量距离来讨论城乡空间结构对于乡村发展的重要作用。
本文研究发现:第一,平均而言,乡村到最近城市的距离会显著影响乡村发展,乡村到最近城市的距离缩短一个单位,其人口增长会提高6.4个百分点,建设用地面积增长率会提高2.4百分点。第二,等级有序的城乡空间结构更能够带动乡村发展。如果乡村在靠近一个小城市
本文可能的贡献有:(1)本研究基于卫星数据构造了乡村尺度的微观数据集,其中的数据处理思路可以为其他乡村研究提供参考,一定程度上缓解当前乡村微观数据较少的研究困境。具体而言,本文利用中科院地理所100m分辨率的土地利用类型数据、WorldPop100m分辨率的人口分布数据、中国村级行政边界数据以及DMSP/OLS夜间灯光数据构造出全国约54万个乡村的微观数据,以此精确地识别乡村到城市的距离、城乡空间结构对乡村发展的影响。(2)本文将人口增长和土地扩张同时纳入分析框架,从空间错配的视角考察乡村到城市的距离对乡村发展的影响。(3)在方法方面,本文引入增量距离来讨论城乡空间结构对于乡村发展的重要作用,为后续研究提供技术参考。
本文余下部分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说;第三部分介绍模型与数据,特别是对增量距离进行了说明;第四部分是实证结果及分析;第五部分进一步讨论了人地错配问题和南北方的城乡空间结构差异;第六部分为结论和政策建议。
二、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说
乡村的发展除了受到农业生产率(朱喜等,2011)、自然资源禀赋(刘彦随等,2009)、劳动力数量与质量(程名望等,2006)等因素的影响外,也与城市的地理位置有关。相较于偏远的乡村,邻近城市的乡村在经济机会、就业市场、信息与技术交流、基础设施和服务等多方面占据优势(Wiggins和Proctor,2001;Yang等,2016)。因此,与城市的距离会影响乡村的发展。但就任意一个具体的乡村而言,它可能同时受到多个城市的影响,如距离最近的城市、区域中心城市、省会城市、特大城市等。因此,需要从城乡地理空间分布的视角进行全面考察。其中,城乡空间结构是指在一个相对完整的区域或国家以中心城市为核心,由一系列不同等级规模、不同职能分工、相互密切联系的城市和乡村组成的系统。接下来,我们按照现有文献的研究思路,梳理相关研究并提出研究假说。
(一)乡村到最近城市的距离与乡村发展
改革开放后,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和完善,城乡二元隔绝的局面逐步改变,城乡关系进入调整期,人口跨地区流动和落户成为现实。这一时期最典型的人口流动是农民工“进城务工潮”(赵红军和孙楚仁,2008;康金莉,2017)。2000年后,我国总和生育率降至1.6以下(杨凡和赵梦晗,2013),人口迁移成为影响乡村人口增长的关键因素。根据徐晓凡和辛良杰(2018)的研究,在2006年至2015年间,我国乡村常住人口呈现稳定下降趋势,而从空间分布来看,经济发达地区的乡村人口减少幅度较小,中部省份次之,落后省份的乡村人口减少幅度最大。
这背后的经济逻辑可能是,经济发达地区的乡村拥有更多的经济机会、更好的基础设施和服务,留住了更多本地人口和外来人口。而邻近城市的乡村在经济机会、就业市场、信息和技术交流、基础设施等方面占据优势(Epprecht等,2011),这导致人口增长或者更小幅度的人口减少。大量的研究表明,偏远的地理位置严重影响乡村的发展水平。Christiaensen等(2003)研究发现,远离城市的偏远乡村经济增长速度相对缓慢,贫困发生率相对较高,并且更容易陷入长期贫困。Partridge和Rickman(2007)使用县级的地理信息数据考察了美国农村贫困和地理位置偏远之间的联系,他们发现随着农村与大都市地区距离的增加,农村的贫困率也随之上升。
本研究关注的另一问题是乡村建设用地的变化。根据徐晓凡和辛良杰(2018)的统计,2006年以来我国乡村住房面积持续增长。从人均住房面积来看,我国乡村人均住房面积增幅更为显著。收入增长是导致乡村人均住房面积快速上升的核心因素。同时,由于城乡二元户籍制度的存在,大量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在获得高收入后,普遍会选择回乡建房,这使得乡村存在大量的“两栖”占地和“一户多宅”问题(龙花楼等,2009)。农村宅基地“建新不拆旧”和新建住宅向外围扩展导致村庄建设用地规模急剧扩张(冯长春等,2012;乔陆印等,2015)。邻近城市的乡村有更多的经济机会、更完善的基础设施,这部分乡村往往有更高收入和更大的住房投资,乡村建设用地也不断扩张。因此,邻近城市的乡村,其建设用地面积增长可能会大于偏远地区的农村。综合上述分析,我们提出以下研究假说:
假说1:乡村到最近城市的距离会显著影响乡村人口和建设用地的增长。
(二)不同规模城市对乡村发展的差异化影响
城市与乡村之间的互动关系不仅受地理距离的影响,还受到城市规模的影响(Wiggins和Proctor,2001;Yang等,2016)。新经济地理学的相关研究认为,规模较大的城市能够提供更丰富的产品和服务、更好的就业市场匹配以及更广泛的外部性(Tabuchi和Thisse,2011)。然而,也有研究发现,乡村靠近大城市可能会引起大城市对乡村劳动力产生“虹吸效应”,从而破坏乡村可持续发展的潜力(Song等,2023)。大城市对于乡村发展的正向溢出效应可能无法抵消其强大的“虹吸效应”,因而对乡村增长的促进作用可能较小。乡村的发展可能更多地依靠距离较近的小城市来带动。例如,Melo等(2022)利用葡萄牙1991年至2011年的人口数据,研究发现农村人口增长与通往城市的道路距离和道路旅行时间呈负相关,尤其是通往小城市的道路距离和道路旅行时间。这表明小城市在支持农村人口增长方面发挥重要作用。Berdegué和Soloaga(2018)发现,在墨西哥靠近小城市的乡村人口增长更高。基于上述分析,我们提出以下研究假说:
假说2:大城市的正向溢出效应受距离约束难以影响乡村地区,乡村的发展可能更多地依靠距离较近的小城市来带动。
(三)城乡空间结构与乡村发展
乡村的发展不仅受到距离乡村最近的城市的影响,还受到其他等级规模城市的影响,故而需要从城乡空间结构的视角进行全面考察。城乡空间结构是指在一个相对完整的区域或国家以中心城市为核心,由一系列不同等级规模、不同职能分工、相互密切联系的城镇组成的系统。尽管没有直接的文献论述城乡空间结构对乡村发展的影响,但是我们可以按照大城市与小城市以及小城市与乡村的互动关系进行分析和推断。
小城市可以借助较大城市的聚集外部性减少集聚成本,同时发挥大城市和小城市之间功能网络的协同效应和互补性来提升自身的发展水平和效率(Capello,2000;McCann和Acs,2011)。大量研究表明大城市对周边小城市发展具有溢出效应。孙斌栋和丁嵩(2016)、梅志雄等(2012)研究表明,邻近大城市有助于促进小城市的经济增长;柯善咨和夏金坤(2010)研究发现,中西部中心城市对小城市具有显著的经济扩散效应。关于小城市带动乡村发展的研究认为,小城市作为连接城乡区域的社会综合体,是乡村地域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中心,具有协调区域经济和社会全面进步的综合功能(倪鹏飞,2013)。小城市是促进农村工业化和农村经济结构转型的地域载体,也是加速推进农业和农村现代化的重要突破口(王小鲁,2010)。我国小城市的城乡二元属性特征确实在乡村发展中起到了无法取代的作用,小城市居民与农村具有较紧密的联系。基于上述分析,我们提出研究假说:
假说3:大城市带动小城市发展,小城市带动乡村发展,因此,等级有序的城乡空间结构能够更好地促进乡村发展。
三、模型与数据
(一)模型设定
本文参考城市和区域经济学相关领域的前沿研究(Herzog,2021;Coşar等,2022),构建了一个差分模型来考察乡村到最近城市的距离对乡村人口和建设用地增长的影响。式(1)设定如下所示:
$ \begin{array}{c}\Delta \mathrm{ln}{G}_{i}=\alpha +{\beta }_{11}Dis{t}_{ic}+{\beta }_{12}\mathrm{ln}{Rural}_{i}+\gamma X+{\delta }_{p}+{\varepsilon }_{i}\end{array} $ | (1) |
其中,
本文参考Partridge和Rickman(2008)的方法,尝试在式(1)中加入增量距离来考察城乡空间结构对乡村发展的影响,如式(2)所示:
$ \begin{array}{c}\Delta\mathrm{ln}G_i=\alpha+\beta_{21}Dist_{ic}+\sum_{n=1}^n\zeta_n\times increD_{50-1000}+\beta_{22}\mathrm{ln}Rural_i+\gamma X+\delta_p+\varepsilon_i\end{array} $ | (2) |
式(2)中的
(二)变量说明
1. 被解释变量。本文分别使用2015年至2000年的人口增长
2. 核心解释变量。本文的实证模型中有两个核心解释变量:乡村
3. 控制变量。
(三)数据来源
本文使用的数据包括WorldPop人口分布数据、中科院地理所100m×100m土地利用类型数据、DMSP/OLS夜间灯光数据、中国村级行政边界数据以及2000年人口普查数据。其中,WorldPop人口分布数据与中国村级行政边界数据配合使用,可以得到2000年和2015年农村的常住人口。中科院地理所100m精度的土地利用类型数据与中国村级行政边界数据配合使用,可以得到2000年和2015年农村的土地利用类型。鉴于2015年的乡村地图是我们能够获得的最新的版本,本研究的时间范围到2015年截止。
在数据处理过程中,本文删除了2000年人口为零和数据缺失的村庄。此外,本文还删除了2015年农村人口为零的乡村,从而去除城中村和合村并居的样本。为了消除极端异常值的影响,本文对处理后的数据进行1%的截尾处理。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1。
变量 | 变量说明 | 样本量 | 平均值 | 标准差 | 最小值 | 最大值 |
∆lnpop | 乡村人口增长的对数差分 | −0.01 | 0.45 | −6.86 | 5.35 | |
∆lnland | 乡村建设用地面积增长的对数差分 | 0.03 | 0.32 | −2.50 | 6.53 | |
lnRuralpop | 2000年乡村人口的对数 | 6.60 | 1.47 | 0 | 13.92 | |
lnRuralland | 2000年乡村建设用地面积的对数 | 1.77 | 1.64 | 0 | 7.88 | |
Dist | 乡村到最近城市的距离 | 0.48 | 0.28 | 0 | 3.23 | |
Dist50 | 乡村到最近50万人口城市的距离 | 0.61 | 0.44 | 0 | 4.80 | |
Dist100 | 乡村到最近100万人口城市的距离 | 0.94 | 0.66 | 0 | 6.72 | |
Dist200 | 乡村到最近200万人口城市的距离 | 2.04 | 1.40 | 0 | 23.47 | |
Dist500 | 乡村到最近500万人口城市的距离 | 3.64 | 2.16 | 0 | 25.87 | |
Dist |
乡村到最近 |
9.60 | 4.22 | 0.42 | 35.32 | |
increD50 | 乡村到50万人口城市的增量距离 | 0.14 | 0.33 | 0 | 4.66 | |
increD100 | 乡村到100万人口城市的增量距离 | 0.32 | 0.50 | 0 | 3.62 | |
increD200 | 乡村到200万人口城市的增量距离 | 1.10 | 1.31 | 0 | 20.57 | |
increD300 | 乡村到300万人口城市的增量距离 | 1.60 | 2.10 | 0 | 10.59 | |
increD500 | 乡村到500万人口城市的增量距离 | 1.97 | 1.49 | 0 | 20.57 | |
increD |
乡村到 |
5.96 | 3.99 | 0 | 14.42 | |
lnPop | 最近城市2000年的市辖区人口对数 | 12.45 | 1.12 | 5.11 | 15.18 | |
lnPgdp | 2000年城市人均GDP的对数 | 9.29 | 0.63 | 7.68 | 11.76 | |
lnUniver | 2000年城市大学数量的对数 | 1.27 | 0.81 | 0 | 4.01 | |
lnExpend | 2000年城市财政支出的对数 | 6.72 | 1.02 | 4.56 | 11.00 | |
Secondpop | 2000年第二产业从业人员比重 | 0.49 | 0.12 | 0.15 | 0.92 | |
Thirdpop | 2000年第三产业从业人员比重 | 0.49 | 0.11 | 0.15 | 0.77 | |
注:所有距离的单位是百公里。 |
四、实证结果
(一)乡村到城市的距离与乡村人口和建设用地增长
表2汇报了式(1)的回归结果。
(1) | (2) | (3) | (4) | |
∆lnpop | ∆lnland | ∆lnpop | ∆lnland | |
Dist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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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nRuralpop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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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nRuralland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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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变量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城市固定效应 | 控制 | 控制 | ||
省份固定效应 | 控制 | 控制 | ||
N | ||||
Adj. R2 | ||||
注:括号内的数值为标准误,聚类到乡村层面;***、**和*分别代表在1%、5%和10%的显著性水平下通过显著性检验,下表同;限于篇幅,省略此表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留存备索。 |
表2中列(1)的被解释变量是乡村人口增长的对数差分(
(二)城市规模的异质性影响
在基准回归中,本文发现乡村到最近城市的距离会显著影响乡村人口和建设用地增长,但没有对城市规模加以区分。事实上,距离乡村最近的城市可能是人口小于50万的小城市,也可能是人口大于
(1) | (2) | (3) | (4) | (5) | |
∆lnpop | ∆lnpop | ∆lnpop | ∆lnpop | ∆lnpop | |
Dist50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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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t100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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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t200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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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t50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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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变量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省份固定效应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N | |||||
Adj. 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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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nland | ∆lnland | ∆lnland | ∆lnland | ∆lnlan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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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t200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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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nRuralland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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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变量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省份固定效应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N | |||||
Adj. R2 |
表4汇报了乡村到不同规模城市的距离对乡村建设用地扩张的异质性影响。在列(1)至列(3)中,乡村到50万、100万、200万人口城市的增量距离的系数均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这说明乡村到城市的距离越大,乡村建设用地扩张幅度越小,且随着城市规模的增大,距离对乡村建设用地扩张的影响逐步减弱。这一发现与人口作为被解释变量的结果类似。因此,小城市作为联系农村和大城市的“纽带”,对于乡村振兴和城乡协调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然而,乡村到大城市和特大城市(人口规模超过500万)的距离缩短,对其人口增长和建设用地扩张的影响有所不同。就建设用地而言,乡村与大城市和特大城市的距离越近,乡村人口会减少,但建设用地面积反而增加,表现出人地关系不匹配的现象。大型城市对乡村人口的“虹吸效应”和建设用地的溢出效应造成了大城市周边乡村人口流失严重、乡村建设用地盲目增加等问题。
(三)城乡空间结构与乡村人口、建设用地增长
本文在式(2)加入增量距离来考察整个城市体系对乡村发展的影响,结果汇报于表5。根据表5的回归结果,在控制了乡村到最近城市距离(
(1) | (2) | (3) | (4) | |
∆lnpop | ∆lnland | ∆lnpop | ∆lnland | |
Dist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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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变量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控制 |
省份固定效应 | 控制 | 控制 | ||
N | ||||
Adj. R2 |
表5的回归结果表明,层级有序的城乡空间结构对乡村发展的促进作用更大。表5列(3)中,
在表5列(3)中,乡村到人口至少为100万、300万和
在表5列(4)中,我们将被解释变量替换为乡村建设用地面积增长的对数并进行回归。
对比表5列(3)和列(4)中
五、进一步分析:乡村人口与土地的空间错配
(一)城乡空间结构与乡村人地空间错配
本小节根据前文增量距离的定义,以50万、100万、200万、500万、
根据回归结果,当建设用地作为被解释变量时,乡村到人口规模在100万以上城市增量距离的系数显著为负;当人口作为被解释变量时,此系数显著为正。这表明,靠近大城市会对乡村人口产生“虹吸效应”,而对建设用地产生溢出效应。乡村到最近的人口超过100万城市距离的缩小会导致乡村人口的减少以及建设用地面积的增加,即出现人口与土地不匹配的问题。这一结论与陈玉和孙斌栋(2017)以及李玉恒等(2020)关于城市和乡村空间发展的研究基本保持一致。
改革开放后,城市工商业快速发展,创造出大量就业机会,持续吸引农民工进城工作。然而,城市对乡村的扩散作用却一直相对较小,这种几乎单向的劳动力流动模式导致乡村常住人口减少(赵红军和孙楚仁,2008;李玉红和王皓,2020)。相较于小城市,大城市能够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更高的薪资以及更好的社会公共服务,因而会对乡村人口形成强大的“虹吸效应”。因此,在本研究的时间段内,大城市会导致乡村常住人口减少。
由于城乡二元户籍制度的原因,农民工较难在城市落户(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部课题组,2014)。农民工一般会保留其在农村闲置的住房和土地,而进城务工增加了农民工的收入,使他们获得了修建住宅的资金,进而导致乡村建设用地面积快速扩张。除此之外,一些制度和文化因素也加剧了乡村“人走城扩”的问题。在制度方面,农村宅基地制度比较不健全,这导致农户修建新房的同时保留旧有住宅,出现“一户多宅”的现象(王良健和吴佳灏,2019)。在文化方面,村民在建房上可能存在攀比心理,这进一步导致建设用地的扩张和浪费。农村常住人口减少的同时建设用地面积却在持续扩张,这无疑会造成大量土地资源的浪费。这种“人走村扩”的现象在地理学领域也有相应的证据支持。地理学者们发现,在经济发达地区或平原地区,距离城区较近的地方存在较多的“空心村”(Zhou等,2020)。
(二)南北方差异与人地空间错配
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以来,经济重心南北分化的趋势比较明显(盛垒和张子彧,2021)。为此,本文进一步将样本划分为南方和北方两个部分。根据回归结果,
北方城市的空间溢出效应落后于南方,可能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北方城乡空间结构不完善。城市的溢出效应要传递到乡村,需要备具“城市梯度”,一旦这种传递关系断裂,就会导致乡村与城市的发展割裂(陆军,2002)。吴健生等(2014)认为,南方的城乡空间分布更加完善和稳定。此外,苗洪亮和周慧(2017)、沈洁(2021)从城市群视角测量了中国城市的集中度,也证明了这一点。
另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北方中心城市和次级中心城市的发展水平差异过大。丁从明和黄文静(2023)指出,南方城市之间的竞争促进了南方经济的均衡发展,而北方城市的发展战略带来强大的“虹吸效应”。总之,乡村发展是小城市和大城市共同带动的结果,而南方的城乡空间结构整体上优于北方,北方城市的扩散效应并不显著,南方城乡空间结构对乡村发展的带动作用更强。
六、结论及政策建议
本文将城乡空间结构与乡村发展联系起来,探究城乡空间结构对乡村人口和建设用地增长的影响。本文的研究结论如下:第一,乡村到最近城市的距离会显著影响乡村发展。平均来说,乡村到城市的距离缩短一个单位,乡村人口的增长将提高6个百分点,建设用地面积增长将提高2百分点。第二,等级有序的城乡空间结构更加能够带动乡村发展。乡村在靠近一个人口小于50万的小城市的情况下,其到中等规模城市的距离每缩短一个单位,乡村的人口增长将会提高6.8个百分点,而建设用地面积增长率则会提高7.6个百分点。第三,大城市的持续扩张会对乡村产生强烈的“虹吸效应”,导致乡村出现人地错配和“空心村”问题。第四,南方的城乡空间结构显著优于北方,乡村人地错配现象主要发生在北方。基于上述发现,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启示:
第一,充分发挥中小城市在乡村发展中的直接带动作用,建立层级有序的多中心城市网络促进乡村振兴。全国300万甚至500万以上人口的大城市不断增多,但是许多中小城市的增长却出现停滞的局面。小城市是乡村发展的关键,其对乡村发展非常重要,发展潜力巨大。所以,应该以乡村为主体,以城市为依托,注重中小城市的发展,推动形成合理的城乡空间结构和乡村发展格局。
第二,由于大城市对周围县域经济及乡村发展可能带来“虹吸效应”,所以应关注大城市的“虹吸效应”导致的“人走村扩”空间错配问题。在政策安排和实施的过程中,要合理规划城乡空间结构,合理安排农村用地指标,避免土地资源的闲置和浪费。加快大城市周边农村的城市化进程,缓解用地紧张的同时防止过度浪费,促进区域协调分工。
第三,注重城市空间发展的南北差异。北方地区在优化城乡空间结构的同时应该更加注重城市与乡村的平衡发展关系,减少大城市和特大城市对乡村人口的“虹吸效应”。应进一步大力发展中小城市,充分发挥城市的扩散和集聚功能,构建协调发展的城乡空间结构,从而带动乡村发展,最终实现整体区域的协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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