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　言

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简称CPTPP）是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后，剩余11个成员国对协定内容进行部分修改后签订形成的新区域贸易协定，已于2018年12月30日正式生效。CPTPP协议成员覆盖了全球5亿人口，按照2018年数据，占全球经济规模的13.4%。^①2019年1月19日，CPTPP首届部长级会议在日本东京讨论了协定未来的扩容问题，哥伦比亚、印度尼西亚、韩国、英国等皆有意愿加入CPTPP；美国也表示将重新审视CPTPP的价值，不排除重新加入协定的可能；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于2020年11月20日参加第二十七次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时指出，中国“将积极考虑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经济规模、未来扩容以及强调制度开放的高标准，决定了其必将对亚太经贸格局乃至全球经贸投资规则产生深远的影响。

党的十七大把自由贸易区建设上升为国家战略，十八大提出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十八届三中全会和五中全会进一步要求以周边为基础加快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形成面向全球的高标准自由贸易区网络。实施自由贸易区战略是我国适应经济全球化新趋势的客观要求，是全面深化改革和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必然选择。2020年11月，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正式签署，中国参与和主导建设的全球最大自由贸易区达成。与此同时，习近平主席在出席亚太经合组织（APEC）的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时发表重要讲话指出，中方“将积极考虑加入全面与进步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由此可见，未来中国或将正式启动和申请加入CPTPP。

作为面向21世纪的高标准区域贸易协定，CPTPP致力于削减贸易壁垒和消除成员国之间的投资障碍，条款内容主要包括非关税壁垒（NTB）、劳工标准、投资保护、环境标准和电信服务等，以期建立面向21世纪的高标准自由贸易区模板，并构建国际经贸新规则。此外，CPTPP在整个亚太经济体中创造了新的供应链机会，有望在不久的将来建立以CPTPP为中心的价值链系统。CPTPP的区域排他性和可能构建的国际经贸新规则，势必会对身处CPTPP之外的中国造成影响并形成挑战。

虽然中美已经达成第一阶段经贸协议，但中美贸易博弈和相互竞争的关系在短期内不会改变，新冠疫情之后中美的竞争博弈可能还会进一步加剧。对中国来说，中美贸易博弈和CPTPP的生效与扩容都会带来挑战，需要采取积极措施进行应对，构建或加入更多的区域贸易体系，扩大经贸合作的“朋友圈”。中国应对CPTPP经济影响的措施大致可分为三类：一是中国直接应对CPTPP的政策选择，二是中国加入CPTPP的一系列应对政策选择，三是中国应对美国重返CPTPP的政策选择。那么，这些不同的应对政策措施是否有效？效果的强弱如何？本文将对其进行深入的研究。

现有文献对CPTPP之前的TPP的量化分析较为丰富。国外文献主要采用可计算一般均衡的模拟方法。Williams（2012）使用实际贸易和GDP的比较经济分析方法剖析了TPP的可能影响。Cheong和Tongzon（2013）使用动态可计算一般均衡模型估计了TPP、RCEP和中日韩自贸区的经济效应，发现TPP会带来成员国GDP的增加和非成员国GDP的减少。Li和Whalley（2014）构建了全球一般均衡数值模型模拟了TPP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发现TPP短期内对中国存在损害，但负面效应不大。Lu（2018）使用CGE模型量化分析了TPP对中国纺织和服装出口的影响，发现中国出口到美国、日本和北美自由贸易区的服装出口会下降。Banga（2015）使用全球价值链的投入−产出分析构造局部均衡模型探求TPP的影响，指出在考虑全球价值链的情形下影响效应会明显下降。Gilbert等（2018）归纳和总结了现有使用可计算一般均衡模型对TPP经济效应进行分析的文献。国内文献对TPP经济效应的量化分析基本上采用可计算一般均衡模型进行模拟。周睿（2014）使用GTAP模型模拟了中国加入TPP的经济效应，发现中国总产出会下降，贸易条件会恶化，但进出口贸易会提高。赵娜（2014）使用SI和RRCA指数分析发现中国会受到TPP的潜在冲击，需要加快国内产业结构的调整。李春顶和石晓军（2016）使用一般均衡数值模型系统量化模拟了TPP的经济效应，发现TPP对中国出口的负面冲击效应较小，在远期对中国的影响更小，如果形成新的国际经贸规则会增加对中国的冲击。

对CPTPP的经济效应进行量化研究的国内外文献不多，同样主要使用CGE模拟方法。Khan等（2018）使用全球CGE模型评估了CPTPP对巴基斯坦的区域贸易流量和其他宏观经济变量的可能影响，发现CPTPP将对巴基斯坦的实际GDP、进出口贸易产生了负面影响。Song（2019） 使用可计算的一般均衡模型估算了包括CPTPP、美欧FTA以及日本谈判中FTA的经济效应。Ghaith（2019）建立两个静态的可计算一般均衡模型，评估了CPTPP对加拿大经济以及萨斯喀彻温省经济的影响，发现加拿大和萨斯喀彻温省在CPTPP下的经济收益大于TPP。国内文献对CPTPP的量化研究文献还不丰富。赵灵翡和郎丽华（2018）使用GTAP模型分析了TPP和CPTPP的经济影响，结果显示TPP和CPTPP会使中国GDP及福利水平受损、贸易条件恶化以及制造业进出口减少。张珺和展金永（2018）使用GTAP模型量化分析了CPTPP和RCEP对主要经济体的影响，发现CPTPP和RCEP协议达成会使得成员国的GDP、社会福利、贸易额增加以及贸易条件改善。王孝松和武睆（2018）使用GTAP模型模拟了CPTPP对中国的影响，发现CPTPP对中国的影响较小，中国可以用RCEP抵消CPTPP的不利影响。关兵和梁一新（2019）使用GTAP模型评估了CPTPP对中国的经济影响，发现所有成员国都将获益，但对中国会产生不利影响，尤其是对中国优势产业的冲击较大。

本文构建大型的一般均衡数值模型系统量化模拟分析了中国应对CPTPP的不同政策措施效应及其效果。该模型嵌入了价值链和增加值贸易，并引入了“内生货币”的贸易不平衡结构，优化了模型的稳定性。本文使用2018年数据对模型参数进行了校准和估计，并构建了数值模型系统。本文的主要创新点包括：一是在标准的一般均衡模型框架中，加入了贸易成本并分解为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使用了“内生货币”的贸易不平衡结构，并引入了价值链和增加值贸易，以更准确地评估应对CPTPP的政策措施所产生的效果。二是现有文献大多只评估CPTPP的经济效应，而针对中国应对CPTPP措施的效果进行评估的研究还相对较少且缺乏系统性。事实上，对应对措施效果进行量化分析具有重要的现实价值，将为中国应对CPTPP的政策选择提供参考。

二、理论模型、数据和参数校准

（一）嵌入价值链和增加值贸易的一般均衡模型

本文按照Li等（2016）的方法引入“内部货币（Inside Money）”的内生性贸易不平衡结构，构建嵌入价值链和增加值贸易的全球一般均衡模型。内部货币的内生性贸易不平衡结构具体建模方法是假设允许产品贸易和以内部货币表示的债务贸易同时存在，效用函数中包含未来消费的索取权（持有货币）或未来消费的负债（发行货币），表示当期储蓄引致的未来消费的增量；同时，内部货币进入效用函数，并假设内部货币等于贸易不平衡水平。

在模型的生产结构上，设定一个嵌套的常替代弹性（CES）生产函数，并使用中间品和劳动两个要素生产M个产品，同时采用阿明顿假设，即假定各国生产的同类产品是异质的。在消费需求结构上，设定两层嵌套的常替代弹性（CES）效用函数，第一层是在不同的产品之间进行消费选择，第二层是在不同国家生产的产品之间进行消费选择。另外，假定未来消费或负债（内部货币）进入效用函数，每个国家可以使用当期收入来购买或储备未来消费。

在以上生产和消费结构基础上引入贸易成本，并分解为进口关税和非关税壁垒两个部分。非关税壁垒包含运输成本、技术性贸易壁垒、语言壁垒和制度壁垒等。关税可以带来税收，增加政府收入。非关税壁垒与进口关税不同，不仅无法获得税收收入，还需要使用实际资源来支付所涉及的成本。同时，假设抵偿非关税壁垒的成本由非制造业部门提供。在贸易自由化下，非关税壁垒（包括运输成本）将随着进口国代表性消费者的非制造业产品消费的增加而减少。引入价值链和增加值贸易结构的建模方法是：在一般均衡模型框架下的生产要素中引入中间品投入以及中间品生产的投入产出结构；使用价值链的投入产出数据把增加值贸易系统引入模型中。

模型的均衡条件包括要素市场出清、产品市场出清、全球贸易出清以及完全竞争市场条件下的零利润条件，所有市场同时出清的条件共同决定模型均衡。

（二）数据和参数校准

本文以2018年数据建立基准数据集以校准和构建数值模型系统。虽然近年来受到中美贸易摩擦以及新冠疫情全球蔓延的影响，世界经济以及投入产出的数据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但2018年的数据基本上是构建可计算一般均衡模型系统可用的最新数据了；同时，新冠疫情等外生冲击下的模拟分析事实上难以剔除其他因素的影响，因此使用2018年的稳定数据模拟所得结果在某种程度上更加可靠和可信。数值模型包含26个国家（地区），分别是澳大利亚、巴林、巴西、文莱、加拿大、智利、中国、欧盟、印度、印度尼西亚、日本、韩国、科威特、马来西亚、墨西哥、新西兰、秘鲁、菲律宾、卡塔尔、俄罗斯、沙特阿拉伯、新加坡、泰国、美国、越南和世界其他地区（ROW）。数值模型中的生产要素包括中间品和劳动，产品包括制造业产品和非制造业产品。

各国的生产投入和产出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的世界发展指数（WDI）数据库，使用农业和服务业在GDP中的比重以及GDP数据计算制造业和非制造业产品的产出，使用资本/ GDP的比重来确定生产中的资本和劳动力投入，以及中间品和劳动的投入；使用第二产业（制造业）的数据代表制造业产品，使用第一产业和第三产业（农业、采掘业和服务业）的数据代表非制造业产品；在要素投入上，使用劳动收入（工资）来表示劳动要素的投入。其他国家（ROW）的数据使用世界总值减去模型中所有单个国家或地区的总值获得。

各个国家之间的相互增加值贸易数据来源于OECD统计数据库以及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库（WIOD）。由于增加值贸易数据目前只更新到2015年，因此数值模型中的增加值贸易为2015年数据。使用生产和贸易的数据，可以计算出单个国家的消费数据。使用Novy（2013）的方法计算模型中各国相互之间的贸易成本。每个国家的进口关税数据来源于WTO统计数据库，用最惠国平均关税率表示；非关税壁垒数据用贸易成本减去进口关税率。ROW进口关税水平使用世界其他国家的平均关税税率表示。由于国家（地区）较多，模型中消费和生产函数的产品消费替代弹性和生产要素替代弹性参考Whalley和Wang（2010）的设定。

本文使用2018年的实际数据，将模型中的参数设置为变量，进一步校准和估计参数，建立数值一般均衡模型系统；进一步使用数值模型系统模拟实际经济变量，并将模型模拟值与实际数据进行比较，以检查数值模型的可靠性。检验的结果表明，数值模型系统的拟合度较高并且可靠。^②

（三）情景设置

中国应对CPTPP经济影响的措施可以分为三类：一是中国直接应对CPTPP的政策选择，二是中国加入CPTPP的一系列应对政策选择，三是应对美国重返CPTPP的政策选择。对于第一类政策选择，具体的政策措施包括无应对措施、以RCEP应对、以中日韩自贸区应对、以扩大开放应对；第二类政策选择的具体措施包括中国独自加入CPTPP、中国和第一批扩容国家一起加入CPTPP；第三类政策选择的具体措施包括美国重返CPTPP、优化营商环境应对以及中美一起加入CPTPP。本文将从三类九种具体的应对措施分别量化模拟应对政策的效果。

对于每种情景，我们分别关注其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对协定成员国、非协定成员国和世界经济的影响。影响效应的关注指标有社会福利、GDP、制造业就业、出口贸易和进口贸易。在贸易协定对关税和非关税壁垒的削减程度上，假定CPTPP和其他贸易协定将降低所有成员之间的关税壁垒以及30%的非关税壁垒。应对CPTPP政策措施效果的测度是通过比较不同政策情景下的模型均衡值和基准年份的均衡值完成，度量单位是百分比变化（%）。

三、应对CPTPP的政策选择及效果

（一）无应对措施的CPTPP经济效应

如果中国不采取措施应对CPTPP，中国的GDP、制造业就业和进出口贸易都有小幅增加，但社会福利会有一定的损害。主要原因可能有：一是中国对现有CPTPP的11个成员国的贸易依赖程度较低，尤其是出口贸易，使得CPTPP产生的区域贸易自由化所带来的贸易创造效应更大；二是区域贸易协定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全球贸易自由化，开放的溢出效应也给非协定成员的中国带来收益，但社会福利的损失是由于产出和出口的增加导致国内消费下降；三是考虑价值链和增加值贸易后，各国相互之间的贸易关系将更加紧密，从而降低了CPTPP的排他性影响。具体而言，中国的GDP将提高0.099%，出口将提高0.126%，进口将提高0.006%，制造业就业将提高0.007%，但社会福利将下降0.023%。

对协定成员国的影响方面，所有成员国的GDP及进出口贸易的效应都为正，但大多数成员国的社会福利都将在一定程度上受损。原因在于，CPTPP带来出口贸易的增长而使得消费下降，进而使得社会福利受损。在制造业就业的影响上，除文莱外的其他成员国都会获利，其中新西兰、澳大利亚、智利、新加坡的受益较大，而马来西亚、墨西哥、秘鲁、日本次之，加拿大、越南略小。具体以日本的影响为例，社会福利增加0.039%，GDP将增长0.025%，制造业就业将增加0.318%，出口贸易将增长0.809%，进口贸易将增长0.855%。

对非协定成员国的影响方面，CPTPP对除韩国以外的所有非协定成员国的社会福利影响都为负，对所有非协定成员国的制造业就业和出口贸易的影响都为正。从进口贸易看，对印度、巴西、俄罗斯、印度尼西亚、泰国、菲律宾的影响都为负。具体以欧盟的影响为例，其社会福利将下降0.014%，GDP将增加0.113%，制造业就业将增加0.026%，进出口分别将增加0.045%和0.159%。对世界整体的影响上，社会福利、GDP、制造业就业以及进出口贸易都会增加（见表1）。

（二）以RCEP应对CPTPP的效应

如果中国以达成RCEP来应对CPTPP，模拟结果显示中国的受益会进一步提高。原因在于：一方面，RCEP将促进中国的进出口贸易和经济增长，带来正向的区域贸易协定效应；另一方面，RCEP中的国家和CPTPP成员国有重叠，可以抵消CPTPP的一些不利影响。比较有无RCEP时的CPTPP对中国经济的影响效应，中国的受益会增加，社会福利也由负转为正，说明以RCEP应对是有效的。具体来说，中国GDP可提升0.197%，进出口贸易分别可以提高1.783%和1.993%，社会福利可以提升0.039%，制造业就业可以提高0.324%。

对CPTPP协定成员的经济影响上，大多数国家都会受益。在社会福利上，除加拿大、越南、新加坡以外的CPTPP成员国的社会福利都会提升。对大多数CPTPP协定成员国的GDP、制造业就业和进出口贸易都存在积极影响。具体以日本为例，日本的社会福利将增长0.128%，GDP将增长0.025%，制造业就业将增长0.867%，出口将增长2.176%，进口贸易将增长2.422% （见表1）。

对CPTPP非协定成员国的经济影响上，除美国、欧盟、巴西、俄罗斯以外，大多数国家的社会福利都会下降，对所有非成员国的制造业就业与出口贸易都有正向影响，除韩国以外所有国家的GDP都会增长，除俄罗斯外所有国家的进口贸易都会增长。对世界整体的影响上，社会福利、GDP、制造业就业和进出口贸易都会受益，并且受益比单独的CPTPP效应更突出。

（三）以中日韩自贸区应对CPTPP的效应

中日韩自由贸易区目前还在谈判中，如果能够达成协定，将扩大三国相互之间的经贸关系，抵消CPTPP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模拟结果显示，中国的社会福利、GDP、制造业就业和贸易都会受益，并且比单独的CPTPP效应更显著，说明中日韩自贸区应对CPTPP的影响是有效的。具体来说，中国的GDP可以增加0.22%，社会福利和制造业就业分别可以增长0.007%和0.157%，进出口贸易分别可以提高0.993%和0.938%。

对CPTPP协定成员国的影响上，大多数成员国的社会福利都会增加，但对加拿大、新西兰、墨西哥、越南、新加坡有负面影响。对所有成员国的GDP和进出口贸易都有促进作用。具体以日本为例，社会福利将提升0.108%，GDP将增加0.008%，制造业就业将提高0.723%，进出口贸易分别将提高2.035%和1.797%（见表2）。

对CPTPP非成员国家的影响上，大多数国家的社会福利都会下降，而制造业就业和进出口贸易都将增加，说明中日韩自贸区和CPTPP的共同效应将促进贸易自由化，给多数协定非成员国带来收益。对世界整体的影响上，社会福利、经济增长、就业和贸易都会提高，并且增长效应大于仅有CPTPP的情形。

（四）以扩大对外开放应对CPTPP的效应

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有利于增加中国的进出口贸易，并惠及全球市场，能够抵消CPTPP对中国以及其他非协定成员国带来的挑战。在扩大对外开放的影响机制上，假定能够削减中国和贸易伙伴30%的非关税壁垒。在对中国的影响上，进出口贸易、社会福利以及制造业就业均会不同程度地受益，但GDP存在负面效应，原因可能是扩大开放主要增加了进口，部分替代了国内产品需求。具体而言，中国出口和进口贸易将分别增长2.75%和6.402%，社会福利将增加0.339%，制造业就业将提升1.292%，但GDP将下降2.016%。

从CPTPP协定成员国的经济效应来看，所有国家（地区）的GDP、制造业就业和进出口贸易基本上都将受益，并且获益比单纯的CPTPP效应更强，但部分国家（如秘鲁、文莱和智利）的社会福利将受损，原因是贸易协定扩大了成员国的出口而导致消费减少和福利下降。具体以越南为例，社会福利将下降0.4545%，GDP将提高0.528%，制造业就业将增加0.395%，进出口贸易分别将提升0.197%和2.193%。

对于多数非CPTPP协议成员国而言，中国进一步扩大开放有利于增加受益而减少损失。除韩国外，其他国家的GDP都会增加；除美国外，其他国家的制造业就业都会增加；所有国家的出口和进口都会受益。对于世界整体来说，社会福利、GDP、制造业就业和进出口贸易都将受益（见表2）。

（五）应对政策的效果比较

对比上述四种中国单独应对CPTPP的政策选择经济效应，以经济增长（GDP）为目标，中国受益从大到小依次为以中日韩自贸区应对、以RCEP应对、没有应对措施以及以扩大对外开放进行应对；以出口贸易增长为目标，中国受益从大到小依次为以扩大开放进行应对、以RCEP应对、以中日韩自贸区应对以及无应对措施。

从对世界整体的影响来看，以经济增长为目标的应对措施效果依次为以RCEP应对、以中日韩自贸区应对、没有应对措施以及以扩大对外开放应对；以出口增长为目标的应对措施效果依次为以扩大对外开放进行应对、以RCEP应对、以中日韩自贸区应对以及无应对措施（见表3）。

四、中国加入CPTPP应对的政策选择及效果

（一）中国独自加入CPTPP的效应

目前，中国已经正式宣布将考虑加入CPTPP，且具有现实可行性：第一，CPTPP相较于TPP而言标准稍低，许多条款如市场准入、技术性贸易壁垒、贸易便利化等与中韩FTA相差无几，中国基本上已经达到标准。第二，部分CPTPP协定成员国曾提出欢迎中国加入CPTPP，中国的参与会惠及协定成员。第三，CPTPP协定中明确欢迎其他国家参与，并且制定了扩容条款，并正在讨论第一轮扩容问题。

从中国独自加入CPTPP对中国的经济影响来看，GDP、社会福利、制造业就业、进出口贸易都会增加。与没有加入之前的情形相比，中国的各项获益都将增加且没有受损。具体而言，中国单独加入CPTPP后，GDP会增加0.006%，社会福利将增加0.035%，制造业就业将增加0.228%，进出口贸易分别将增加1.4%与1.095%。

对CPTPP协定成员国的影响方面，基本上所有国家都会受益。一是进出口贸易影响上，文莱、马来西亚、越南、墨西哥、秘鲁等对外贸易依存度较高的国家获益较为明显，日本、澳大利亚、新西兰、智利次之，加拿大、新加坡增幅较小；二是社会福利影响上，墨西哥、越南将会受到一定的损害，其余国家均有不同程度的增加；三是GDP影响上，除澳大利亚外的其余国家均有所获益，澳大利亚GDP受损的主要原因是进口增幅大于出口增幅；四是制造业就业影响上，除文莱下降外，其余国家都将实现一定程度的正增长。

对CPTPP非协定成员国的经济影响方面，绝大多数国家的GDP、制造业就业以及出口也都会有所增长，但部分国家在社会福利以及进口方面会受损。在社会福利影响上，除了中国、韩国外，其余大多数国家均会受损；在进口贸易上，除了中国、美国、欧盟和韩国外，其余国家的进口贸易都会下降。具体以印度尼西亚为例，社会福利将下降0.056%，GDP将增加0.04%，制造业就业将增加0.038%，出口贸易将增加0.198%，进口贸易将下降0.13%。在对世界整体的影响上，当中国独自加入CPTPP时，世界的受益将增加。具体而言，社会福利将提高0.049%，GDP将增加0.102%，制造业就业将增加0.205%，贸易将增加0.549%（见表4）。　

（二）中国和第一批扩容国家一起加入CPTPP的效应

目前已经明确表示希望加入CPTPP的国家包括韩国、印度尼西亚、哥伦比亚、泰国、菲律宾。如果这五个国家在第一批扩容时加入CPTPP，将会形成16个国家的新贸易协定。如果中国和第一批扩容的国家一起加入CPTPP，将给中国的GDP、制造业就业与进出口贸易带来更加积极的影响。具体而言，中国的GDP将增加0.102%，制造业就业将增加0.383%，进出口贸易将分别增加2.364%和1.957%，社会福利将提高0.061%。

对CPTPP协定成员国的影响上，绝大多数国家将会获得更大的经济效益。与中国单独加入CPTPP所产生的经济效益相比，各项指标的增幅均有较大幅度的提升，负面影响则有所削弱。具体以韩国为例，社会福利将增加1.961%，制造业就业将增加3.58%，出口贸易将增加4.172%，进口贸易将增加10.015%，但GDP将会损失0.775%。

对CPTPP非协定成员国的影响上，大多数国家的GDP、制造业就业、出口贸易均会呈现不同幅度的增加，且部分国家如印度尼西亚、泰国等在社会福利、进口贸易上的增长量将由负转正。对世界整体的影响上，中国和第一批扩容国家一起加入CPTPP会产生更大程度的积极效应。具体而言，社会福利将提高0.06%，GDP将增加0.162%，制造业就业将增加0.328%，进口与出口贸易都将增加0.886%（见表4）。

（三）应对政策的效果比较

如表5所示，整体而言，中国加入CPTPP会给中国与世界整体带来收益。比较而言，无论是对中国还是世界整体，中国和第一批扩容国家一同加入CPTPP的经济影响，明显高于中国单独加入CPTPP的效应。具体来说，中国单独加入CPTPP时，中国的GDP将增加0.006%，世界整体的GDP将增加0.102%；而中国和第一批扩容国家一起加入CPTPP时，中国的GDP将提升0.102%，世界整体的GDP将增加0.162%。

五、美国重返CPTPP情形下的中国应对政策选择及效果

（一）美国重返CPTPP的经济效应

从重返亚太和主导国际经贸新规则的角度考虑，美国仍有可能会重新审视并返回CPTPP。如果美国重返CPTPP，将会重新回到TPP协定的状态。模拟结果显示，美国重返CPTPP会使得中国的社会福利进一步下降，但GDP、制造业就业和进出口贸易的效应为正，说明12国CPTPP对中国的排他效应不明显，反而由于区域贸易协定的开放带动了中国的贸易和经济增长。相较于中国加入CPTPP的情形，积极影响有所减弱，而福利的负面效应则更加明显。具体而言，如果美国重返CPTPP，中国的GDP将会增加0.087%，进出口贸易将分别增加0.002%和0.108%，制造业就业将增加0.006%，社会福利将损失0.021%。

对CPTPP协定成员国的影响上，所有成员在GDP、制造业就业和进出口贸易上都会受益，并且美国重返增加了成员的利益。具体以日本为例，社会福利将提高0.064%，GDP将提高0.038%，制造业就业将增加0.44%，出口将增加1.13%，进口将增加1.188%。对CPTPP非协定成员国的影响上，大多数国家也都将受益。除韩国外，所有非成员国的GDP都将有所增加；制造业就业和出口贸易方面，所有非成员国都会受益。对世界整体的影响上，美国重返CPTPP将惠及全世界的GDP、社会福利、就业和贸易，并且效应大于没有美国加入时的情形（见表6）。

（二）优化营商环境应对的经济效应

优化营商环境能够降低贸易成本，吸引外资，进而有利于进出口贸易，抵消CPTPP对中国带来的挑战。世界银行《全球营商环境报告2020》显示，中国的营商环境位居全球第31位，连续两年位列营商环境改善程度前10位，故而通过优化营商环境应对CPTPP的影响具有可行性。由于优化营商环境产生影响的机制是降低非关税壁垒，本文假定其他国家向中国出口的非关税壁垒能够降低30%。模拟结果显示，中国经济的整体收益均会显著增加。具体而言，中国GDP将增加4.54%，制造业就业将增加2.727%，社会福利将增加1.181%，进出口贸易增幅将分别为14.875%和17.344%。

对CPTPP协定成员国的影响上，大多数国家的社会福利、进口贸易、出口贸易与制造业就业都会增长。但在GDP影响上，日本、澳大利亚、加拿大、新西兰、秘鲁、文莱、智利等7国的受益将会由正转为负，原因可能是存在向中国的贸易转移效应。对CPTPP非协定成员国的影响上，多数国家如美国、韩国、印度、巴西等的GDP、制造业就业和出口效应为负，可能的原因是更多的贸易转移到协定成员国以及中国。对世界整体的影响上，中国优化营商环境应对美国重返CPTPP的情形下，正向效应将显著提高。具体而言，世界整体的社会福利将增加0.508%，GDP将增加0.328%，制造业就业将增加1.146%，进出口贸易都将增加2.615%（见表6）。

（三）中国与美国一起加入CPTPP的效应

美国重返CPTPP之后，中国也可以选择加入该协定，以抵消CPTPP的不利影响。如果中国与美国一起加入CPTPP，中国的获益与不参与相比会增加。具体而言，中国的GDP、社会福利、制造业就业、出口贸易和进口贸易将分别增加0.002%、0.059%、0.312%、1.491%和1.917%。

对CPTPP协定成员国的经济影响上，除越南和新加坡的社会福利会有部分损失以及文莱的制造业就业下降0.739%以外，绝大多数的国家都将获益。以日本为例，社会福利、GDP、制造业就业、出口贸易和进口贸易将分别增加0.120%、0.030%、0.744%、1.875%和2.062%。对非协定成员国的经济影响上，许多国家如印度尼西亚、巴西、俄罗斯等的社会福利、进口贸易会受损，而绝大多数国家的GDP、制造业就业、出口贸易将有小幅增加。以印度为例，其社会福利和进口贸易将分别下降0.043%和0.05%，而GDP、制造业就业和出口贸易将分别增加0.06%、0.025%和0.157%。对世界整体而言，社会福利、GDP、制造业就业和进出口贸易都将增加（见表6）。

（四）应对政策的效果比较

在美国重返CPTPP的情形下，对中国的政策选择进行效果对比，具体情况如下：从中国的GDP增长目标来看，应对效果从高到低依次为优化营商环境应对、没有应对措施、中国加入CPTPP应对；从出口贸易增长目标来看，应对效果从高到低依次为优化营商环境应对、中国加入CPTPP应对、没有应对措施。对世界整体的影响上，从GDP增长效应来看，应对效果从高到低依次为优化营商环境应对、中国加入CPTPP应对、没有应对措施；从出口增长效应来看，应对效果从高到低依次为优化营商环境应对、中国加入CPTPP应对、没有应对措施。

六、结论和政策启示

本文构建了一个嵌入价值链和增加值贸易，且包含26个国家（地区）的全球一般均衡模型，用2018年数据校准参数并建立数值模型系统，量化模拟了中国应对CPTPP的一系列政策选择及其效果。中国直接应对CPTPP的政策选择方面，分别评估了无应对措施、以RCEP进行应对、以中日韩自贸区进行应对和以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进行应对的效果。研究发现，CPTPP仅会负面影响中国的社会福利，经济增长、制造业就业和贸易上都会惠及中国。原因在于：一方面，中国对CPTPP成员国的贸易依赖程度不高，且CPTPP的贸易排他性不强；另一方面，在价值链和增加值贸易的结构下，各国相互之间的贸易关系更加错综复杂，区域贸易协定带来的排他效应会下降。不同措施对中国的经济增长效果从高到低分别是以中日韩自贸区应对、以RCEP应对、无应对措施和扩大开放。

中国加入CPTPP的应对政策选择包括独自加入以及和第一批扩容国家一起加入两种措施。效果评估结果表明，中国加入CPTPP能够提高中国的受益并减少损失；比较而言，和第一批扩容国家一起加入的经济增长效应和贸易效应都更加突出，应对效果更好。

在美国重返CPTPP的情形下，中国的应对政策措施包括不采取措施、优化营商环境进行应对以及中国CPTPP加入CPTPP三种选择。研究发现，美国重返CPTPP会增加对中国福利的负面影响，但经济增长、制造业就业和贸易仍然会受益；比较而言，经济增长效应从高到低的顺序为优化营商环境、不采取措施和中国与美国一起加入CPTPP。

中国应对CPTPP政策选择效果的量化分析具有重要的政策启示。第一，CPTPP除了会对中国的社会福利带来负面影响外，对中国的经济增长、制造业就业和贸易都存在积极效应，这说明考虑价值链和增加值贸易后，CPTPP带动的区域贸易开放也会给中国带来收益。所以，应积极看待CPTPP的影响效应，关注进一步扩容的新进展，充分利用并发挥其积极效应。第二，加快推动中国的自由贸易区发展战略，推动RCEP、中日韩自贸区的发展，扩大经贸“朋友圈”的范围，提高中国的经济受益。第三，加快国内的改革和开放，优化营商环境，以国际经贸新规则推动国内体制改革，并扩大对外开放，创造更好的制度环境，增加中国的经济利益。第四，中国加入CPTPP不仅惠及中国，还将惠及其他协定成员以及世界整体，因此中国应积极考虑以合适的方式加入CPTPP，推动亚太地区的合作共赢与经济发展。

① 使用世界银行世界发展指数（WDI）数据库统计数据计算得到。

② 限于篇幅，本文没有给出具体的检验结果；如有需要，可向作者索取。